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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莞不再欢迎我:中国制造转型阵痛样本调查
  • 2016/2/19 10:31:58
  • 类型:原创
  • 来源:电脑报
  • 报纸编辑:黄旭
  • 作者:
【电脑报在线】15年中,她将所有青春都奉献给了东莞;15年后,技术转型中的世界工厂却离她越来越远......

    2月17日,猴年大年初十。

    从大年初七就开始在重庆多个人才市场转悠的李少林,越来越感到茫然无措。“现在30多岁岁的人都找不到好工作,我都43岁了,这个年龄很难找了。”


      李少林求职理想工作是工厂管理等类的管理岗位,他的期望缘于他曾经的辉煌:2006年,李少林就从四川达州踏足东莞打工,多年打拼之后,他在2013年成了一家数千人手机代工厂的车间主任,“那时候我管300多人,每月工资条上的收入就有11000元。”

2015年9月,眼看着就能在沿海买房立足的李少林遭遇当头一棒:他所在的手机代工厂一夜间倒闭,欠薪三个月的老板潜逃,失业的李少林被迫到其他代工厂找工作,但此时的东莞已不是当初的东莞了,在代工厂倒闭潮、机器换人等的冲击下,东莞代工厂再未能给他提供一个管理职位,几经辗转努力无果三个多月后,满身疲惫的李少林无奈回到达州老家,打算春节后到重庆试试运气。

这是李少林的无奈,也是整个东莞,甚至整个中国制造业的无奈。作为世界闻名的“世界工厂”,东莞这座以制造业闻名、人均GDP达中等发到国家水平的城市,2015年以来收到的更多是“衰落”、“危机”、“倒闭”、“失业”等负面评价。

“这种评价,我认为是片面而不客观的。过去几十年来,东莞一直走在中国产业转型最前沿,被视为中国制造业升级的一个缩影,尽管面临着全球需求疲软、经济减速、产能严重过剩等压力,但东莞制造业的转型已初露曙光,机器换人、人工智能、互联网应用等技术面和制度面的革新,也许正是催生技术革命和企业转型升级的最好时期。”1月下旬,东莞当地一位官员对记者如此表示,“蓝领工人失业和代工厂的倒闭,是无奈的转型阵痛。”

 

传统类代工厂时代的结束

 

  东莞,这座城市的荣耀和衰败,或许一个镜头就能诠释这一切。

 2月16日,猴年大年初九。走在东莞南横路一带的中堂工业区,工业区两旁尽是空荡荡的马路,一些在大门口春节前摆放的年桔和年花大多已凋零,更多厂区则是大门紧闭,贴着“厂房急租”等广告。

“在往年,大年初五一过,这里就是热火朝天、人潮如流景象,各家工厂都已开工,外来打工者也一批批涌入,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昔日繁盛景象。”一家厂房留守的保安说,据他所知,周围很多工厂今年即便开工,也不会招多少人了。

而根据记者走访的东莞常平镇木伦工业区、大朗镇大井头工业区,寮步镇万荣工业区等工业区情况来看,各大工业区情况都差不多——与往年节后繁盛热闹相比,猴年开始的东莞各大工业区明显冷清许多,工业园区中“厂房招租”的广告随处可见,听不到往日“吱吱”机器运转声音,厂区里鲜有人影,大多只有值班保安员在岗位。

“今年生意很难说,不如多抽点时间陪陪家人。”在湖南平江县,往年初三就回到东莞的老板喻树立打算一直在老家呆到大年十五。2010年,喻树立与当地几个朋友合伙到东莞开了一个毛绒玩具出口厂,很快他就开着奔驰S级回家,在深圳买了房,还在当地平江县买了一长溜门面,成为当地人心中的“成功人士”。

喻树立的公司主要服务于日本、台湾和香港的几个大客户,但从2014年开始,这些大客户就开始陆续流失,在2015年下半年就只剩一两个大客户了,工厂工人也从上百人锐减到十多人,剩余客户对价格一压再压,又要面临人工、厂租、原材料等成本的不断上涨。“没有任何利润了,就是不想让自己的事业就这样完蛋。说实话,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。”

 但喻树立是幸运的,至少他的工厂还在坚持。他所在的平江县嘉义镇,2011年之前,有80多人抱团到东莞、佛山、珠海一带开办各种工厂,但到了2015年底,这个数字锐减到了十多人,其余人都在泡沫破灭后失败了。

 这只是以东莞为首的珠三角“倒闭潮”缩影而已。在东莞,当地流传的一个说法是,近一年以来,以电子行业为首的生产制造业企业成批量倒闭,至少有4000家企业关门,媒体称之为东莞第二轮“倒闭潮”。

其中,最轰动的,是手机代工厂东莞兆信通讯董事长高民选择自杀,诺基亚东莞工厂、联胜电子以及锤子T2代工厂之一的深圳中天信破产等案例。每一个案例背后,都是数千甚至上万名普通工人失业欠薪的悲惨遭遇。

活下来的,日子同样不好过。作为“手机代工”圣地,惠伦晶体、正业科技、生益科技、勤上光电、劲胜精密等5家上市公司齐聚东莞。5家公司遍布电子制造产业上下游,生产晶体原件、PCB印制电路板、覆铜板、LED和精密结构件,主要服务对象有三星、OPPO、魅族、中兴等。与其他代工厂情况相似,上述5家公司无一例外在2015上半年出现业绩下滑,坐拥三星大客户的劲胜精密甚至净亏损1.69亿元,较上年同期下降814.71%。

“十年前,攒几台模具机就能开工厂,就能获取大批订单。但现在,手机屏幕的利润越来越低,恶性竞争导致厂家纷纷压价销售,最终资金链断裂,厂房不得不关闭。”2016年1月倒闭的一家手机屏幕厂负责人,面对媒体颇有些悲凉地阐述:“没有品牌、没有技术,自身运营、管理水平又没有得到改善,属于我们这种传统代工类工厂的时代结束了。”

 

世界工厂优势丧失甚至被超越

除了关停,将工厂外迁也是当下东莞代工厂一大趋势。

    喻树立的老乡,35岁的陈劲松,正计划将自己的LED灯带工厂转移到湖南平江县内。“世界工厂没有什么优势能吸引我了,就算我留下,还去哪里找工人?”

2009年,只有初中文化的陈劲松来到广东打工,颇有经济头脑的他后来到东莞成立了一家自己的LED灯带工厂,由于没有核心技术,他需要从外面采购回来灯带芯片、塑料包装等原材料,在雇人焊接组装常用的LED灯带。

因为没有技术含量,像陈劲松这样的LED组装厂,在珠海、深圳、东莞、佛山一带有数百家,最初,一米灯带可以赚10多元,但现在只能赚几分钱。“但是深圳、东莞一个工人工资最低不能少于3000元,但是在当地,1500元就能招聘到一名工人。”陈劲松说,平江当地有大量闲置的农村妇女,这些都可以用廉价的价格雇佣到。

此外,在政策方面,各地政策也越来越优惠,“租金便宜,免水电,距离深圳、杭州又不远,为啥一定要留在深圳、东莞等死?”陈劲松说,在他的朋友圈中,所有老板都在煎熬,有的倒闭,有的搬迁,有的像无头苍蝇转型,有的还留守在东莞生死边缘之中。

记者调查发现,在劳动力成本增加、原材料土地价格上涨、内地交通便利等因素影响下,“世界工厂”优势迅速丧失甚至被超越,已成为东莞深圳逃不开的烦恼。当然,外迁的选择不仅是内地,也可能是东南亚甚至非洲,一家手机代工厂负责人就表示,他发现非洲很多地方和三十多年前的东莞很相似,低廉的人力成本、低下的政策门槛十分适合野蛮生长。

相关数据显示,东莞1万多家外资企业,每年都有从事低端代工生产的外资企业关停或搬迁。关停或外迁企业大多是当年从台湾、香港等地转来的,以服装、纺织、鞋帽、家具等传统加工贸易为主,也有部分电子代加工企业。

 

比如,位于桥头镇的东莞伟创力电源公司,一直为微软公司生产平板等设备,规模一度达到七八千人。但由于平板市场近年来不景气,业务单一的伟创力不断收缩规模,最终被迫将公司搬离桥头。

机器换人与“腾笼换鸟”

实际上,就连2015年的东莞政府工作报告也称,其他城市数倍于东莞的土地资源优势,北上广深等中心城市和自贸区的“磁吸效应”等,都将是东莞“成长的烦恼”。

好消息是,弥漫在“世界工厂”空气中的,并非都是悲观气息。2015年下半年以来,东莞市长袁宝成无数次对媒体表示,一些企业的倒闭,是属于市场经济中优胜劣汰,并不能说明制造业整体遭遇了危机。

他列举一些数字以此证明:2015年东莞地区生产总值增长约8%,高于全国平均水平,迈入了“6000亿元俱乐部”,智能手机、电子元器件以及服装、鞋帽等产品产量位居全国乃至全球前列。他说,“东莞堵车,全球缺货”,今天同样并非只是一句玩笑。

 官媒也不愿让“世界工厂”招牌就此摘下。从1月6日开始,到2月16日截至,新华社、人民日报、经济日报、央视等国家级主流媒体,以“焦点访谈”、头版头条、人物专访等多种形式,对东莞进行了连续二十多次的高密度报道。对一地经济报道之密集,官媒数量之多,实属少见。

“东莞制造的确现在进入衰落的周期,但也正是产业升级的时刻,这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历史发展过程是相似的。”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广东(东莞)战略性新兴产业研究中心副主任龚佳勇表示,在这些企业关停的背后,一场技术革命和制造业革新也正在进行。

“机器换人”是东莞政府、官媒和专家提得最多的方式。

 2015年初,东莞高调提出“机器换人”计划,掀起制造业智能化改造的热潮,连续三年、每年安排2亿元对企业进行资助。根据东莞经信局的数据,目前东莞已有六成工业企业进行了“机器换人”,总投资超过62亿元,减少用工约4万人;2015年1月-11月,东莞全市工业技改完成投资额204.4亿元,同比增长114.5%。

所谓“机器换人”,主要是带动智能化改造,推动数控一代机械产品运用。

在东莞石碣镇,2010年投资10亿元成立,定位为手机提供HDI电路板高端产品的东莞市五株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是“机器换人”的急先锋。最近三年,五株投入了十几亿元引进最新设备,替换掉了三分之一的工人。

在五株公司内部车间墙上,贴着“机器换人”的前后对比表,改造前产量7200支/天,改造后11.7万支/天;合格率改造前90.2%、改造后98.5%,提升了8.3%。根据该公司的规划,将来要搞类似丰田汽车那样的组装车间,机器自动作业,几乎无人操作。

因此,尝到甜头的东莞政府,将“机器换人”视为制造业转型的最重要手段。1月26日,东莞市政府新闻办举行新闻发布会称,到2018年年底,全市八成工业企业要实现“机器换人”,到2020年将达到每万名员工使用机器人台数超过120台。

除了机器换人,“腾笼换鸟”是东莞市政府的另一举措。所谓“腾笼换鸟”,是把现有传统制造业从目前产业基地“转移出去”,再把“先进生产力”转移进来,以达到经济转型、产业升级目的。

 诺基亚东莞工厂的前世今生是其中一个很好样本。1995年诺基亚东莞工厂建成后,曾是南城最耀眼的明星企业,到2013年被微软收购时,工厂累计生产10亿部手机,工人最多时近万人。2014年,随着微软裁员,诺基亚厂区遭到解散。去年3月,聚大电商产业园接手诺基亚工厂生活区,着手将原来的宿舍大楼改造为电商办公楼。改造后的产业园出租面积达2万平方米左右,目前有70多家电商入驻,包括神州租车、美誉标识等企业。

 

不缺大学生,不缺螺丝钉.......

“有退有留是东莞制造业升级的策略,东莞有将近30万家中小企业,以及无数的家庭作坊,不可能每一家都进行机器改造,这是不现实的,一定会有一批企业退出。”有学者这样分析说,东莞这些企业多数属于代工生产或者贴牌生产,自主品牌并不多,这些代工或者贴牌工厂,将成为东莞转型中的“牺牲品”。

     这意味着,以东莞为首的中国制造,转型升级后的最终结局将会是:有品牌、有市场,或者有资本实力上规模的企业在“机器换人”等技术推动下,将活得不错。而没有品牌、市场、资金的中小企业,要么期望被大企业兼并收购,要么转型、搬迁或者倒闭——但是根据记者调查,东莞目前不少代工厂基本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,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转型升级、搬迁的能力。

在东莞政府看来,“机器换人”不是“换人”,也不是“减人”,而是通过机械化、自动化,来降低成本、提高技术含量,并最终提高企业的利润。

而机器人占领工厂,也让东莞制造业的人才结构开始嬗变——低技能、高危险的一线普工岗位需求降低,机械调试、维护和控制的技术性人才走俏。

 东莞当地一家代工厂负责人说,现在的东莞,不缺螺丝钉一样的蓝领工人,也不缺少大学生,缺少的是高技能技工。“大学生不能用,必须进行技能培训。社会上招聘大多数是农民工,只适合流水线工种。高技能工人工资可以开到很高,却找不到。”

略有些悲凉的是,对上百万蓝领工人来说,在机器换人加速、代工厂或外迁或倒闭、家庭作坊不会招太多人等情况下,东莞将不再是欢迎他们的东莞。

 15年前,从贵州一小山村来到东莞的韩爱琴,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活,那年她才18岁。过去15年中,她将所有青春都奉献给了东莞,在皮具厂、毛衣厂、鞋厂、玩具厂、食品厂都干过,“都是东莞最初发展所依赖的人力制造行业。”

2012年,韩爱琴进了一家在全国都有名气的电器代工厂,成为生产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,机械地进行着一些每天重复千百遍的工作。她的每月收入算上加班,能拿到近4000元——基本上就是东莞现在当地普通员工的收入标准。

 她原本以为,曾经的青春少女,如今人到中年,她的命运就注定是一颗螺丝钉了——遗憾的是,在猴年春节到来之前,这家电器代工厂引入机器人之后,这颗螺丝钉因此失业了。

更加遗憾的是,她过去15年中在生产线上积累的经验,似乎变得越来越没用处。在失业后,她托以前皮具厂的姐妹们介绍普通一线流水线操作工作,得到的答复是“年龄太大”,这让她倍感受伤。

对李少林而言,这种的转型阵痛同样来得有些沉重。他在达州老家的妻子没有工作,两个孩子一个大学一个高中,一家所有开销都要指望他一人。所以他必须找到工作,他要拼命。不过,在重庆多个人才市场晃悠几天后,他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职位,不知未来人生何去何从。

只是,越来越美的东莞,技术升级越来越先进的东莞,和他们已经越来越远。而年少离开的家乡,对于他们而言,同样也越来越陌生。

 

 

 

相关链接

   

   据人社部统计,中国技工劳动者1.5亿,仅占城镇就业人员的39%,占就业人员总量不到19%;高级技能人才3762.4万人,仅占技能劳动者总数的25.2%,占就业人员总量不到5%。不过,国务院参事陈全生在东莞调研后表示,2亿多农民工不能一下子成为科技知识分子,中国制造业产业大军的主力军仍是农民工,因此,劳动密集型产业还是要有的,转型还不能操之过急。

 

 

数据

 

1、目前,东莞汇聚了华为、OPPO、金立等知名智能手机品牌,2015年智能手机出货量2.6亿部,占全球市场份额的17%。

 

2、目前世界上使用机器人的平均水平是每万名工人使用机器人60台,韩国则达到每万名工人使用机器人400多台,“中国目前的水平是30—40台,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”。

3、江苏昆山,富士康工厂自2010年以来大量投入自动化智能生产线。有统计显示,在2013年至2015年间,其工人数量减少近一半;在广州、武汉的美的工厂,美的家用空调用工人数已经从2011年的5万人减少到2015年的2.8万人,未来将只保留三成工人。

本文出自2016-02-22出版的《电脑报》2016年第07期 A.新闻周刊
(网站编辑:ChengJY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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